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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平地生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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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十三行內的大小行商共有十幾家,大部分都已到了。伍國瑩臉上無光,自感十分的狼狽和無地自容,但沒有辦法,今日是有求於公所幫忙,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走到眾行商面前低聲下氣拱手作揖客套了一番,順便把秉鑒介紹出來。

辰時一刻一到,會議也就開始了。

總商蔡世文首先講話。因為事前有通知,大家都知道來幹什麽,所以他也是言簡意賅,將“元和行”瀕臨破產的現狀,伍家人一心自救的迫切心情簡單說了之後,也就馬上拋出了“行傭借與不借”的中心議題,讓眾人發表各自意見。

蔡世文作為總商是不能首先發表意見的。同樣,小行商知道自己半斤八兩的分量也是不能先伸這個頭,只能觀望之後看準風向再說。掐頭去尾,實際上也就沒剩下幾位了,然而大家心裏都清楚,恰恰就是這幾位決定著最終的結果!

憑什麽?

憑的是自身的實力!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人家放在這行傭裏面的銀子比你多,做的貢獻比你大,表起態度來自然就是比你有底氣,有分量!再有,小行商實力不濟,憑一己之力做不來洋商船的保商,只能是依賴實力雄厚的大行商照顧才有生意可做,就算是拾人牙慧,也是得感恩戴德,在這種情況之下,遇事了,他們哪裏敢先說話?哪裏敢說錯話?只能是一再瞧準各種臉色之後,再小心翼翼地表上自己的一份態度。

而這幾位都是誰?大家同樣是清楚不過,非“同文行”東家潘有度、“而益行”東家石中和、“廣利行”東家盧觀恒、“源泉行”東家陳文擴這四位莫屬,當然首當其沖先發表意見的應是他們之中的一位。拔出了大個兒又分出了矮子,“廣利行”因為立行時間較短,盧觀恒當然是要尊重前輩;而陳文擴眾所周知是老實人,在公所裏從來是連個屁都不放的老好人,你讓他說句話比吃屎都費勁。所以到最後大家都把眼睛齊刷刷放在了潘有度和石中和二人的身上。

“那我就先說一說。”

潘有度挺了挺身子,又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元和行’的創立人伍東家在我‘同文行’耕耘多年,伍家此時有難,我潘家相助是義不容辭的。但今日既然坐在這公所之內,論的就是公事,潘某人不敢夾有半點偏私之心。行傭為公所公有,從眾行商的利潤之中抽成匯流而積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今年以來已有五家行商破產,其中三家動用了行傭去還了行欠,大半已不見了蹤影,時至今日行傭剩餘區區五萬兩不到,已是捉襟見肘,再動用的話......”

秉鑒和父親、秉鈞分別對視了一眼,這潘有度要說什麽啊?怎麽越聽著越別扭呢!昨晚不是答應了要替伍家說話的嗎?怎麽到了這麽關鍵的時候,卻說出了這般南轅北轍的話來,難道潘有度變卦了?

“而益行”的東家石中這時候接過了話,“潘東家說的沒錯啊!說來行傭割的都是大家身上的肉,割的時候都叫一個疼!但朝廷就是這個法度,沒辦法的事。割了也就割了,但大家不能把行傭看作成一塊大肥肉,誰想割一塊,就拿走一塊,誰上嘴唇一搭下嘴唇說送人情就送了人情,那可是不行的!就拿現在這件事情來講,‘元和行’沒有破產,只是經營不善有了外欠而已,憑什麽要動行傭?做生意哪有在外面沒欠款的?在座的各位誰家敢說這樣的話?可有了欠款,就要打行傭的主意,這就不對了!各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啊,是啊,石東家說的確實是有道理啊,可不能把行傭當成人人都可以眼饞的肥肉啊!”

“用在了那些家產被充公人又被發配到伊犁充軍那些可憐不識見兒的人家身上,我們也就認了,可這好模兒好樣兒的也想動,我們真就不能答應。”

“可不是嗎?我家還在外面欠了一大筆款項沒有著落呢!若是能將行傭借得給伍家,是不是也能分我點?”

……

石中和話音剛落,就起了附和之聲。

石中和在十三行內發跡非常早,一家上下過著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上流生活,在行內能被他瞧得上眼窩子沒有幾個,平常不屑與眾人為伍,當然也就沒什麽好人緣可講。不得人心,這也是他在總商競爭上敗給蔡世文的一個主要原因。但彼一時此一時,現在石中和帶頭說出了一些行商的心裏話自然就受了待見追捧,附和之聲四起那都是因為“利益”二字作祟。他的話中除了表明不同意將行傭借給伍家外,還捎帶著說蔡世文是賣人情給伍家,往深裏說就是在敲打蔡世文徇私舞弊假公濟私,石中和手段可謂老辣!

蔡世文聽了只能是眨巴眨巴眼睛不能發作什麽,因為他是總商,又是召集人,既然讓人家說話,人家說什麽你就得聽著,何況石中和又沒指名道姓,摻和進去只能是自取難堪。

伍國瑩聽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這張老臉真是沒地方可放啊!讓人家抽筋剝骨說到這份兒上,真是奇恥大辱啊!可怨得著人家嗎?事實就是如此,人家怎麽說就怎麽忍著吧。

秉鑒知道石中和向來瞧不起伍家人,兩家人也素來沒什麽交往,他能說出這番話來也就不足為奇了。秉鑒在心裏一直咀嚼回味的還是潘有度剛才說的那番話,他實在是不解其中之味,但潘有度的話還沒有說完,還需要聽下去才知道他的真實意圖。再往下來,也就該輪到盧觀恒表態了,他這裏應該不存在什麽問題,畢竟那日他是和蔡世文一同答應了的。

潘有度被石中和搶了話很是不爽,同樣是不能表現出什麽,因為石中和是接著他的意思說下去的,言語也沒有針對他。石中和對待同行,也就算是對他潘有度還算客氣,有這層情面在這裏擺著,當然他更不能明著反駁石中和什麽。

潘有度聽附和聲小了些,他又說道:“道理歸道理,伍家人就坐在這裏,平心而論,誰也是不想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我再說句公平話,若此時伍家家破人亡,所造成的行欠也是要從這個行傭裏出,而且還不夠,還需要包括我在內的各位從兜子裏往外再掏銀兩。而此時伍家人一心自救,這是好事,我們只是向伍家人借銀兩,有借就得有還,他家要是日後有了起色,這筆銀兩自然又會回到行傭的帳上……”

秉鑒聽了長出了一口氣,潘有度終究是沒有食言,先抑後揚替伍家說了話,他不禁向潘有度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但這時“廣利行”東家盧觀恒插了話:“潘東家,實際上哪裏有這般麻煩?伍家人是從潘家門出來的,你們之間私情深厚自不必說,你剛才也是說你幫伍家乃是義不容辭之事,潘東家家大業大,那從‘同文行’上借出一筆銀子給‘元和行’不就得了嗎?我相信潘東家不會說連三萬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吧?我也相信潘東家不至於怕伍家人還你不上吧?”

盧觀恒這番話將矛頭突然轉移到了潘有度的身上,這讓在座的人都是頗感意外。潘有度聽了同樣是一楞,這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兒,盧觀恒的話逼得他沒有任何的退路!這是什麽意思?伍秉鑒不說幾日前已和盧、蔡二人打好招呼了嗎?怎麽盧觀恒不順情說好話,反而突然向他發難?

那些中小行商心裏暗暗感覺盧觀恒說的有道理,可口上卻不敢如剛才那般大聲附和,因為附和了就會讓潘有度難堪,讓其難堪就算是得罪了,而潘有度恰恰是他們誰都不敢得罪,也得罪不起的!

整個議事廳內,空氣好像是凝固一般,出奇的靜,好像掉根針都能被聽得見。

秉鑒在心裏盤算,盧觀恒是與蔡世文交好的,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此時盧觀恒向潘有度突然發難,難道是怕潘有度搶了蔡世文風頭?可仔細想想也沒有這個必要啊,潘有度也沒說什麽過頭的話啊。那又是為了什麽呢?秉鑒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不管怎麽說,盧觀恒的這番話肯定對伍家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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